妈妈的性情越发阴晴不定。
整个家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霾。
妈妈不愿意放我离开,于是她又变回了那个看似温柔体贴的妈妈。
她牵着我的手,温柔地对我笑,竭尽全力地讨好我。
我看见她殷勤为我做了半桌的菜,一天为我买一套新衣服。
她笑着打量我,说。
“女孩子就是要打扮得漂漂亮亮。”
我蓦地一愣,猛地反应过来。
我的妈妈已经很多年没有打扮地漂漂亮亮了。
从我有记忆开始,为了方便干活,妈妈总是穿着一身朴素干练的衣服。
长袖裤腿一捞,就能下地,亦能抗货。
总有邻居嘲笑妈妈是个土鳖。
妈妈红着眼愤愤地瞪了过去,硬声道。
“都是乡下的土妇,有什么好打扮的。”
她拿着一双精明的眼轻蔑着扫视着别人的装扮,语气嫌恶。
“打扮得那么漂亮,就是出来勾引人的。”
“狐媚子,又要去勾引谁家的老公?”
我回过神,看见妈妈满脸的笑意殷勤地往我的碗里夹菜。
我的心里一沉,眼眶一湿。
我知道,我又被妈妈拿捏了。
从小到大,妈妈一直深谙打一棍子给一颗糖的道理。
而我明知那颗鲜艳的糖有毒,却还是心甘情愿地吃下。
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,却迟迟不敢落下。
我垂下了头,遮掩眼中的伤感。
妈妈还沉浸在母慈子孝的假象中,眉开眼笑,笑容灿烂。
我没法拒绝妈妈的好,就像我没法反抗妈妈对我无止境的压迫。
我们一家又开始了和和美美、阖家欢乐的戏剧,每个人像忠实的演员,上演着一出出表面喜剧的悲剧。
距离考公的时间越来越近,妈妈比我还要上心。
她收集了家乡所有有关公务员的资料,对我如数家珍。
我认真听着,趁机告诉她我要去市中心考试试一试水的计划。
妈妈脸色骤然一变,手中的纸张大力甩在了我的身上,骇人的白色纷纷扬扬洒落一地。
我吓得不知所措,僵硬着身子战战兢兢地望着满面阴沉的她。
妈妈瞪着一双大眼,满眼怒火,一语不发地凝视着我。
她的面色有些狰狞,怒火让她的呼吸声越发越重,像一只气红了眼蓄势待发的斗牛。
在狭窄的斗兽场撅着蹄子,凶狠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对手。
而这个可怜的对手,现在是我。
妈妈久久地没有说话,一室陷入了沉默。
这沉默像是火炙烤着我的心,我惶恐不安地猜测着。
她又要骂些什么,我今天又是哪做错了,她要打我了吗?
可她的怒火却奇异地被压了下来。
她的面色狰狞着,扭曲着,咬牙切齿地降低了声音,用一种不屑的语气冷声道。
“去市中心考什么!你以为你能考得过那些人吗?”
“你什么出生你自己不知道,眼高手低,一个土生土长的乡下人还希望自己能一跃成为城里人!”
“我叫你回来是让你待在家里,家里不好吗?有得吃有得住,等你考上了这边的公务员,我和你爸再给你凑点钱买辆车,下了班就回家,多方便!”
“家里你也熟悉,要是能过笔试,我和你爸求爹爹告奶奶也要找人给你疏通关系。”
“你这个心思,一天天地给我用在正道上行不行?”
妈妈絮絮叨叨地又是一个小时。
我张了张嘴,用各种方法解释、挣扎,可妈妈始终油盐不进。
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,嘟囔道。
“什么试一试水,什么不能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,什么多去考考试一试,万一中了呢?”
“哼,这天南海北的,我看你就是异想天开。”
“你好好把心收一收,就考家这边的公务员,那待遇多好,重要的是你还能待在家!”
“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,跑那么远做什么,那天死在外面了别想着我去给你收尸!”
她望见我隐忍不发的模样,顿时火气又上来。
她张了张嘴,声音却卡在了嗓子眼发出不来。
手按着胸部一呼一吸,神色痛苦。
我连忙上去搀扶着她,神色担忧。
“妈,你这是怎么了?要不要去医院看看?”
她挥开了我的手,神色厌烦。
“看什么看,都是老毛病了,谁来都治不好。”
“那大医院的一个个都是庸医,只会骗我的钱。”
“还不如杨家的老中医好使,开几幅药喝下去就好了。”
我蹙着眉,劝道。
“小病小痛他能行,但万一身体出了什么大问题,还是得去大医院看一看才放心。”
妈妈连连挥手,声音骤然加大了许多。
“我能有什么大病,我身体好着呢,不比你们这些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废物好多了!”
“就现在的年轻人,一个个的都什么玩意!成天玩手机打游戏,眼睛玩瞎了,手也玩废了。”
她嘟嘟囔囔地走到了门口,又猛地转过头严厉声明。
“陈若溪,你不准给去参加那什么考试知不知道!”
“给我把心思好好放在家里头!”